“有人说古籍修复就是和时间赛跑。虽然时间最终会赢,但我试图让古籍存活时间再长一些,让更多的人可以看到。”说这话的是南博古籍修复师、85后何子晨,刚刚从剑桥大学和英国几大博物馆学习归来。自18岁从南京莫愁职业高级中学古籍修复专业毕业,他修复的古籍已经上千。
南博收藏古籍几十万册,其中不少是珍本甚至孤本,年代久了容易发生封面损坏、断线和虫蛀等损害。像修复虫蛀这样的大修,何子晨每年要修四五本,而像换封面、修补断线这样的小修,一年少说也有几百本。
小何表情略带稚嫩,说话有点腼腆,可一旦涉及专业领域,他马上变得敏锐起来,说话有板有眼。他说,最复杂的是处理虫蛀,必须要一张一张拆下来修补。
小何最难忘的是修补一部清刻本《二十四孝图》,虽然只有二十几页,却修了几个月。
首先遇到的是材质问题。这部书用的不是普通宣纸,而是古籍刻印专用的竹纸。小何说,修复古籍最难的往往不是工艺,而是找到合适的材质。修补用的材质要尽量接近古籍材质,纹路也要符合。有时,为了找到适合的纸张,他跑遍南京的纸店甚至全国各地。为《二十四孝图》,他跑了南京十几家纸店,最终在一家小店里找到了最适合的纸张。
南博的一个房间里,收藏着几乎所有市面上能看到的用于古籍修复的纸张,来自安徽、福建、江西等地,有桠皮纸、楮皮纸、竹纸、桑皮纸等,装满了整整一面墙的柜子。
找到合适的纸张才能进行病态评估,并选择托裱、干揭、湿揭、手工修补等方式进行修复。《二十四孝图》就是手工修补。
手工修补相对复杂,书拆开后,所有操作都要在背面进行。先用稀浆糊在破损部位进行粘贴,然后把修复纸纸纹与古籍尽量衔接,粘贴面厚度必须限制在2毫米的国家标准内。修完后每一张还要喷水,并在撤潮纸内压干、定型,最后装订。
除了万不得已都是修复,只有破损特别厉害时才会替换。小何说,他遇到的虫蛀最厉害的书页,拎起来像幅蜘蛛网一样几乎无法下手,有时一整天只能修复一页纸。
要完成如此精细的修复,必须有趁手的工具。小何给记者看一个白帆布工具袋,里面插满了30多件工具,仅镊子就有不同的三四把,这是他请台湾同行定制的。他取出一把尺子一样的东西说,这是榫卯结构,中间是竹子,两边是檀木包裹,名字叫“齐栏”,是用来找齐的。他又拿起一把小铲子,说是纤维取样用的,另一把带磨砂的小铲子是磨胶铲胶用的。
小何说,古籍修复没有专门的工具,很多是他自己改装的。他拿出两件细细的针状工具,原来这是从牙科专用工具改造过来的,另一把小锤子是用修钟表的工具改造的,还有一件看似老太太纳鞋底用的锥子,他将粗大的金属部分换成加细的针头,装订挑线用……工作室几乎人人都有这么个“百宝囊”,而墙上一块泡沫上插满了各种“挑针”,是同事们制作的公用工具。
这些工具,陪着何子晨度过了十多年的青春岁月,最难忘的一次修复经历是在2006年。
那一年青海循化县发现了一部有着几百年历史、珍贵的《古兰经》手抄本。由于年代久远,这部经书状况不容乐观,南博承担了修复任务,何子晨是修复小组最年轻的成员。
和一般汉文古籍不同,这部《古兰经》的主要问题是开裂,因为是双面抄写,很难用传统方式修复,因此他们采用了“丝网加固”技术,就是用织网机将蚕丝织成经纬网,喷胶将丝网贴在古籍上,再热压固定。小何介绍,织网机是南博获科技部一等奖的专利技术,这种技术的好处是丝网透明看不到痕迹,不影响阅读。
小何说,国家对文化事业越来越重视,馆里用于古籍修复的设备也越来越先进。他所在的工作室里,有法国的无管道通风柜、德国的无影灯、日本的喷壶、意大利的木质装订机和杉木的裱墙,一侧的货柜里有来自全国各地不同材质、不同粗细的几十种装订线,这些设备让小何的工作看起来很酷。
但古籍修复仍是个冷门事业。小何说,做这个事业,要有一颗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的心。他的朋友有不少创业的、发财的,小何并不羡慕,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工作做得再精细点,这个工作要求你仔细仔细再仔细,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就不是修古籍而是毁古籍了,就成“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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