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40年代，江苏无锡市出版的《邮友》杂志上曾出现了关于清代小龙邮票究竟是在何处印制的争论。我国早年海关邮政时期首先发行的普通邮票——大龙邮票是在海关总署驻上海的造册处印制，这是公认的事实。但经过几次印刷后，其子模逐渐磨蚀而不堪再用，就从1885年起改用图案相近但尺寸较小的子模排版印制，历来集邮界公认仍由海关造册处印刷。上海邮人陈复祥先生致函《邮友》主编，提出：“小龙邮票由伦敦华德路公司所承印，余可以人格担保，但不能说明来源，但绝对可靠，好在该公司尚存在，或者可以查考。”此消息传出后，引起集邮界骚动。
《邮友》主编孙君毅先生不得已托上海集邮家陈湘涛先生（时任华德路公司驻上海代表）去函伦敦华德路公司询问，不久收到回信，该公司说：“我公司首次承印中国邮票系在1897年（按：即伦敦版蟠龙邮票），又在此间可以证实，中国1885年及1888年二次所印的‘小龙邮票’，确为中国海关造册处承印。”于此可见外国印刷商保存档案的严密以及收集资料的周全。
小龙邮票的印制处所已搞清楚了，剩下的疑问就归结到陈复祥先生身上了。他是一位有名望的集邮家、邮学家兼邮商，大家一致认为他邮德高尚，但他为什么否定小龙邮票在上海的海关造册处印制，说是在伦敦的华德路公司印制？他似乎有某些证据，又不愿公布，似有某种特殊原因。当时集邮界因小龙邮票的印刷问题已搞清楚，也就不再穷追不休了。笔者上世纪50年代有幸与复祥先生当面和通信探讨过小龙、万寿、红印花加盖版式和邮戳等问题，得益良多，一晃几十年，没有机会再联系，哲人其萎，颇为思念。借此机会对上述疑问做些探讨。
笔者深信陈复祥先生在邮学研究上是很严谨的，他说小龙邮票是在英国印制，大概是看到过某些资料；至于为什么坚决不愿公布详情，大概存在某种苦衷。在人民邮电出版社1991年5月出版的《费拉尔手稿》（图1）的中文翻译稿部分中（全书第13页中部），费拉尔写道：“第2套邮票的铜版是英国的，印刷、刷胶和打孔均是在海关造册处的印字房完成的（图2）。”小龙邮票的铜版（印铜模）是英国什么公司承制，费拉尔未交代。复祥先生接受了费拉尔“铜版是英国的”说法，大概鉴于清代伦敦版蟠龙票、欠资票、宣统登极纪念票，以及红印花票都是由华德路公司承印的，所以顺理成章地把小龙邮票的印制厂家也定为华德路公司了。至于复祥先生为什么被一再追问而不肯说出“根据”的来源，就要从《费拉尔手稿》本身说起了。
《费拉尔手稿》是清代总税务司署驻上海的造册处职员、德国人费拉尔按照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的指示，为清代邮政设计邮票、明信片之后寄呈总税务司的备忘录。笔者认为备忘录应有四份，一份寄给赫德，一份留存造册处；另外两份，一份是备忘录的底稿，另一份是誊清稿，是费拉尔自己留存的。
人民邮电出版社出版的《费拉尔手稿》中的第四部分原稿影印件的左边纸上，顶部有三个圆孔，是装订用的。边纸中下部有用红笔注写的来稿中所指邮票和设计稿等在邮票中的位置。另外，在费拉尔自存的手稿的最后，抄录了赫德、葛显礼、贺璧理、费拉尔之间若干来往信件。费拉尔在1904年于上海病死后，其遗物、邮集、各种资料都由他的华籍遗孀保存，以后她分批陆续出售，其中就包括我国早期著名集邮家周今觉先生购得的清代红印花加盖小字“当一元”新票四方连。上海各大邮商也都从费拉尔遗孀处购买邮品。其中俄罗斯籍邮商买得较多。上海俄侨邮票会举行展览时，罗门参展的邮集中就有《费拉尔手稿》两部分在内。上海邮商严西峤先生曾在上海出版的某邮刊上报导过罗门参加俄侨邮票会展览之事。上世纪80年代笔者从邮友处了解到严先生在香港的通信处，曾去函请他告知罗门展品中费拉尔手稿所附“邮票簿”的具体内容。严先生很快有回信，谈了一些邮展情况，但并未触及“邮票簿”之事。笔者认为他恐怕有不愿公布的苦衷，故未便再问。
中华全国集邮联合会在北京举行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笔者有机会见到上海多位著名集邮家，交谈中了解到，上海有若干位集邮家曾阅读过罗门拥有的《费拉尔手稿》，其中有陈志川、马任全、王纪泽、周纬良等。笔者因此想到，复祥先生与罗门很熟悉，是罗门的邮品顾问，且曾为罗门编著《罗门中国邮票目录》，所以复祥先生也有机会阅读《费拉尔手稿》，并看到其中费拉尔所写的“小龙邮票”的铜版来自英国。也许他看得匆忙或记忆有误，记成在英国印制，并定为华德路公司承印。此外，罗门因拟今后出售《费拉尔手稿》，故嘱咐阅读过手稿的集邮家勿将“手稿”的内容外传，所以这些集邮家也都守约把费拉尔并不确切的资料也守口如瓶了。
那么小龙邮票的铜模到底由英国哪家公司所承制？笔者从集邮文献上查到了。笔者在瑞士著名邮票拍卖商高玲菲娜1987年3月举办的内容极为精彩的华邮专集“明”的第一部分拍卖目录中，看到编号4780号的拍品为一组4枚小龙无齿样票（图3），其中1分银、3分银、5分银黑色试模样票3枚一套， 1分银票下方“分银”的英文与3分银、5分银票相同，也是用的复数（CANDARINS）；另有5分银深棕色试色样票一枚，票上文字“伍分银”之上和“邮政局”之下出现的深棕色痕迹用黑笔划去，表示应在印版上修去。
笔者认为小龙邮票肯定是由海关造册处印制，理由有两点：1. 小龙邮票的初期齿孔为12.5度毛齿，这与大龙邮票的末期齿孔相同，可见是造册处印字房同一部打孔机的产品。2.绵加义曾在海关造册处印字房的铁框内发现了大龙和小龙邮票的铜制版模，他征得造册处主管的同意下，用这些铜模印制了一批蓝黑色票样，用来送给邮友，就是所谓绵加义重印票。造册处印字房里有小龙邮票的铜模，这就说明是印字房印制完了小龙邮票之后遗存下来的。
此外，高玲菲娜拍卖目录上说明上述4枚小龙邮票的4枚样票是在英国的潘京培根（Perkins Bacon）公司档案中发现的。此公司在集邮界颇有名气，世界上第一枚邮票（黑便士邮票）就是该公司印制的。小龙黑色样票和试色样票既然是在该公司档案中保存，则小龙邮票的铜模是由该公司承制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再者，拍卖目录上曾说明，在送拍票主即邮票鉴定专家霍尔康（Holcombe）的保证书上对小龙样票有进一步的说明，可惜拍卖目录上并未将此“说明”公布，笔者也无从探询这件拍品花落谁家。深盼这位幸运的得主将来有机会将霍尔康的说明公之于众，使集邮界收集研究中国小龙邮票的同好获得重要的参考资料。
来源:《集邮杂志》2010年第8期 作者:赵人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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