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传德 徐渊 清代纸币，名目繁多，丰富多彩。光绪年间，各地除官银钱局和银行外，许多随着洋务运动兴起而开办的矿局，亦曾发行过各种纸币。吴筹中先生在《中国历代货币大系（清纸币卷）》”，和最近出版的《中国纸币研究》②两书中，仅提到“开平矿务有限公司银洋票一元券”、“萍乡矿局官银号银元票五元券”、“三和矿局制钱票二百文”三种。这里再介绍两种清光绪年间黑龙江矿务总局所印发的纸币。至今均仅见一张，颇为珍贵。
一、光绪二十六年黑龙江矿务总局壹两银票
该纸币近年发现于俄罗斯，纸币的彩色复印件为英国钞友提供。系直型票，长257，宽119毫米。正面图案文字为蓝色，在以“蝶恋花”组成的花框内，上首横列两行，为“黑龙江”“矿务总局银票”票名。下面中间直书“凭票取爱平银壹两此照”，右侧为直书“爱珲三姓及各分厂一律行使”，左侧为直书“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初一日，第a号”。右边有“诵字第贰百柒号”的骑缝字号及大型满汉文骑缝红印章，仅见满文。右下角盖有一颗“忍耐”两篆字的圆形红印章，左下角为“黑龙江漠河等处矿务总局收支所图记”的长方形红印章。背面图案文字为墨绿色，在绕枝图案的花框内，印有老式俄文，其译义大致为：“有价证券”、“中华帝国黑龙江金局”、“白银一两”、“光绪二十六年”、“俄历1899年”。在花框上首，还盖有一枚椭圆形齿边的青莲色俄文图章，译义待考。下面就该银票发行的历史背景和有关问题作些分析和探讨。
1．关于“黑龙江矿务总局”
在清代，包括黑龙江在内的东北地区被清政府视为“龙兴之地”，长期为将军统辖区，未设行省。黑龙江将军始置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初驻于爱珲城，不久移墨尔根（今嫩江），康熙三十八年又移于齐齐哈尔。爱珲则为副都统驻地。咸丰八年（1858年）中俄《爱珲条约》签订后，黑龙江以北大片土地被沙俄侵占。
黑龙江的官矿，以漠河金矿最为著名。该矿位于驻爱珲的黑龙江副都统辖地内，背岭面江，隔江接俄境。矿区在漠河、奇乾河一带，号称“金穴”。据丁文江《中国官办矿业史略》：“漠河金矿本为鄂鲁春人所发见。俄人越界私挖，与金匪相连接。”“光绪十二年爱珲发兵剿匪，并驱俄人，矿业中绝”③。这一年（1886年），黑龙江将军恭镗奏请开办漠河金矿，奉旨准予招集商股，官为监督。清廷并命北洋大臣李鸿章派员筹办，遂调熟悉矿务的吉林候补知府李金镛前往会办。经勘察矿业，奏定章程，集得官商款十六万两（其中商股仅三万两），作为开办资本。光绪十四年（1888年），漠河矿务局成立。次年开工，至三月下旬，漠河、奇乾河两矿已日产金砂达五六十两④”。至光绪十六年秋李金镛病故前，漠河金矿已初具规模。“产金三万七千余两，招回流民二、三千人，调练丁勇百名，以前日之绝域穷荒，自经营金矿以来，商贩渐兴，兵民相习，气象迥非昔比”。据载李金镛还“自制了银票”⑤。袁大化接办后，于光绪十九年又增开观音山金矿。所借官款在数年内陆续归还。自光绪十五年至二十年，漠河矿务局每年得金自一万余两至二万余两不等，光绪二十一年得金最多，达五万余两，但二十二年又降至二万余两⑥。而清政府因库款奇缺，力求多得提成。如光绪二十一年“以历年粮货赢余”报效军饷银达十万两，次年周冕接办后，“将存银三十万两悉数报效”⑦。而提饷过多，势必亏累，产金量随之下降。据当时报纸记载，自1898年6月至1899年6月，漠河产金6806两，观音山产金9125两⑧，相国总数为15931两。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时，漠河金矿被俄兵强占，横遭破坏，直至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始行索还，仍由北洋大臣派员接管⑨。
据《中国矿业论》称：“自纪元1895年中日战败以后，中国始知变法自强，各省疆吏皆设官矿集中局，后即沿称为矿务局，大率由官家出资，或官商合办，以经营各种矿业。⑩”如1895年，开办了湖南官矿局；1903年，设立了河南矿务局；1904年，设立了福建矿务总公司、安徽矿务总局；1908年，设立四川矿务总公司等。“黑龙江矿务总局”之名称，颇类似上述省级行政机构兴办的官矿集中局。其实，“黑龙江矿务总局”乃是银票正面图章所称之“黑龙江漠河等处矿务总局”之简称，也就是银票背面俄文所称的“中华帝国黑龙江金局”。而黑龙江漠河等地的金矿乃是由北洋大臣所经营。当年由李鸿章派往黑龙江漠河金矿的李金镛之责职，即为“督理黑龙江等处矿务”（11）。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黑龙江改行省，裁将军，置黑龙江巡抚。至宣统年间，漠河金矿等才改由黑龙江省“自营”（12）。
2．关于“爱平银”
银票上有“凭票取爱平银壹两”字样，这里的“爱平银”，是黑龙江爱珲地区的一种银两平砝。
清代各地使用的银两平砝极为纷乱，据统计，清末民初各地通用的平砝有170余种。魏建猷《中国近代货币史》引录美国经济考察团报告，所列平砝名称仅36种，“爱平”没有列入。但在《漠河矿务公司袁大化启事》中，每每提到。如光绪十七年，提到漠、乾两矿所得金砂“共售爱平银二十八万一千六百余两”田。光绪十八年“售见爱平银二十九万二千七百八十余两”。“另收货利、杂余两项，爱平银三万四千三百九十余两”凹。所以用“爱平银”这种银两平砝，当因漠河金矿位于驻爱珲的黑龙江副都统辖境，其所产金砂就近在爱珲出售之故。
3.关于“爱珲、三姓及各分厂”
该银票提到，可在“爱珲、三姓及各分厂一律行使”。其中爱珲各分厂，指的是黑龙江地区驻爱珲的黑龙江副都统辖境内所设之厂。据《中国官办矿业史》：“黑龙江官矿，以金为大宗，其大厂有六，曰漠河，曰奇乾河，曰库玛尔河，曰余庆沟，曰观音山，曰都鲁河，皆在黑龙江之沿岸，所谓六大金矿是也。漠河、奇乾河，在省之西北隅，旧为一局；库玛尔河、余庆沟，均在呼玛之西，地相连接，而办法略异；观音山、都鲁河同在汤原之北。（15）”其中都鲁河金矿开办于光绪二十九年，库玛尔河金矿开办于光绪三十四年，余庆沟旧为库玛尔河之一部，于宣统三年划归官商合办。因此，这张光绪二十六年银票上的爱珲各分厂，应指开采较早的漠河、奇乾河及观音山几处金矿所设之厂。因总厂在漠河，统称漠河金矿。至于“三姓”金矿，位于靠近黑龙江的吉林境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在此筑三姓城，为副都统驻地。依据中日《北京条约》，该地亦开为商埠。三姓金矿开采已久，位于一长达百里的大东沟山谷中。光绪十六年，李鸿章曾饬令督办漠河矿务候补道李金镛派员往勘（16）。光绪二十年，由北洋大臣王文韶奏派记名海关道宋春鳌集股开办，遂招集商股十万两，设立公司，以四成归官（17），“颇著成效”。以至王文韶要求漠河金矿参照开办三姓金矿章程多加提成（18）。
从该银票可在黑龙江的爱珲地区、吉林的三姓地区以及这两地金矿的各分厂均可“一律行使”来看，其使用范围还是比较广的，主要原因是金矿有比较稳定的收益，故银票的兑现不成问题，信誉可靠，乐为商贾所接受。
4．关于票背的俄文问题
在该银票的背面，印有老式俄文字样，这在清代纸币中是颇为特殊的。这与沙俄在我国东北地区扩张势力有一定关联。早在光绪初年，爱珲商贾行用皆系俄帖，华商购办货物，必须以银易帖，始可易货，以至边界数万里，俄币充溢。光绪二十四年( 1898年)，随着华俄道胜银行在哈尔滨建立机构和中东铁路的开筑，东北境内俄币羌帖越来越多（19）。以至黑龙江矿务总局银票这种当地早期地方纸币亦不能不受此影响。当然，银票上印有俄文，还与中俄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有关，是该银票行用范围较广的具体表现。
二、光绪三十三年黑龙江矿务总局壹吊文钱票
该钱票为台湾省纸币收藏家许义宗先生所珍藏。亦为直型票，长229，宽111毫米。票面为蓝色花框、黑字。花框内上首横列二行，为“黑龙江”“矿务总局”名称。下面居中直书“凭票发中钱壹吊文”，其两侧有“此钱票只准在本厂行使，支取现钱，不许外出。如有私造假冒，照私铸例治罪”字样。靠右边为直书“矿字第柒百号”，左边为“光绪卅三年贰月初壹日”。该票在面值“壹吊文”上盖有椭圆形“矿务总局”篆字红印章，该章左侧并列盖有长牌形“观音山矿务局”的楷字红印章。在日期“初壹”上盖有一圆形红印章。左右两边，都有骑缝号和大型骑缝红印章，右侧骑缝章为满汉文印章，汉字仅见“等处矿务之关防”的篆字，左侧骑缝章见有“观音山”的篆文字样。下面就该钱票的有关问题作些分析和探讨。
1．关于“观音山矿务局”
如前所述，观音山金矿与漠河金矿同属爱珲辖境，位于汤原之北，扎伊河旁。当地原有受弁兵勾引包庇之“金匪”偷采。光绪十五年由铁山岭统领就近驱逐，并由接办漠河金矿的袁大化派员查明金苗，试办金厂（20）。俄人郝思在《满洲》一书中对观音山金厂有如下描述：“隔江对着拉德夫卡镇的是观音山屯营，坐落在约六百尺高的一座小山之下，山腰有一座观音庙。屯营中间有两株金顶的旗杆，表明是中国官吏的住所，那官吏在此监督开矿。”（21）据日本东亚同文会《支那经济全书》：“观音山金矿……规模颇大，据云产金区域周围亘数十里，清政府特许商人[集股]、合政府之资本进行采掘。据三姓副都统言，该矿雇佣工人约二千名，1894年产金约72普特。”（22）八国联军侵华时，观音山金矿亦被俄兵占据，极力经营，开采略尽，至光绪三十二年始以俄银万二千卢布赎回，归北洋续办。宣统三年，与漠河同归黑龙江省自营。观音山金矿与都鲁河金矿合并为观都金矿局（23）。
2．关于“中钱壹吊文”
该钱票有“凭票发中钱壹吊文”字样。“中钱壹吊文”指多少现钱呢？
制钱一般的计算法，均系采用十进制。一个铜钱叫一文，百个叫一百文，千个叫做一串、或一贯、又叫做一吊。但社会上往往不作此计算，而另起计算方法。据魏建猷《中国近代货币史》所列“全国各地制钱每吊枚数及名称表”、“中钱”指每吊枚数500文，行使于直隶、山东、吉林等地（24）。故该钱票“凭票发中钱壹吊文”仅可支取现钱500文。
3．关于两张黑龙江矿务总局纸币的异同
上述两张清末黑龙江矿务总局的纸币，由于发行的时间、地点不同，计值单位与行使范围均不一样。“壹两银票”签发于光绪二十六年六月，由“黑龙江漠河等处矿务总局收支所”发出，可在黑龙江爱珲地区、吉林三姓地区及两地金矿各分厂“一律行使”。而“中钱壹吊文钱票”发行于光绪卅三年二月，由矿务总局下面的“观音山矿务局”发出，“只准在本厂行使”、“不许外出”。
为什么有此区别？一个重要原因是：两票发放时间虽然只相差七年不到，但这中间正发生了八国联军侵华战争，黑龙江矿务总局各金矿均被沙俄侵略军所占，并进行掠夺性开采，直到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才开始索回。虽仍由北洋大臣派员管理，但承大乱之后，主管者又经理不善，其实力当然不能与战前情况相比。加上光绪三十年（1904年）十一月黑龙江广信公司成立，并发行了以“吊”为单位的纸币“官帖”，因此，观音山矿务局的纸币只能供“厂内使用”了。
当然，这两张黑龙江矿务总局的纸币，都是有关清末官办的矿务活动、特别是漠河等地金矿的设厂和开采的具体实物资料，对研究中国矿务史、洋务运动史、边疆开发史、中外关系史等，均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为清代纸币研究增添了新的内容。对研究东三省纸币来说，更是难得的早期地方纸币，一定程度上填补了东三省纸币发展历史之空白。
注释：
①《中国历代货币大系》第七卷《清纸币》，上海书店出版社1993年出版，第334、337、338页。
②《中国纸币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出版，第40页。
③⑨（12）（15）（23）丁文江《中国官办矿业史略》，北平地质调查所1928年出版，第26-28页。
④《捷报》，1889年7月13日，转载沪报。
⑤黑龙江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黑龙江人物传略》，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第38-39页。
⑥转引自光绪二十五年二月二十日总署奏，原载《光绪政要·实业二》沈桐生1909年编。
⑦《论开矿之利》，见《皇朝续经世文新编》：卷24，第9页，张謇编，义记书局1902年出版。
⑧（22）日本东亚同文会《支那经济全书》第10辑，第542-544页，第520页。
⑩《中国矿业论》，高林士著、江胡桢译，约1919年出版，第93页。
（11）《议复漠河开矿事宜书》，见《皇朝掌故汇编》外编，卷24，第12页。
（13）薛福成《出使日记续刻》，卷2，第64页。
（14）见《皇朝经世文新编续集》，卷24，2-3页。
（16）吉林将军长顺《备开矿经费片》，载《京报》光绪十六年五月初七日。
（17）徐世昌《附考查吉林省情形单》，载《退耕堂政书》卷6、第13页。
（18）《东华续录》，光绪二十一年十月王文韶奏，卷130，第8页。
（19）转引自《中国地方银行史》，湖南出版社1991年出版，第96页。
（20）《李文忠公全书》电稿14。
（21）郝思《满洲》，第108页。
（22）魏建猷《中国近代货币史》黄山书社1986年出版，第62页。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