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左志丹的信札收藏

龙武生

       如果将左志丹收藏的书札、信札铺开一一去看，会有一种撞破历史的震撼，这些信札的书写者都是如雷贯耳的名字———李鸿章、张之洞、张作霖、段祺瑞、蒋介石，还有胡适、张大千、徐悲鸿、林语堂、冰心……
　　如果说字如其人，那么看到这些信札，也几乎窥探到这些政要、名流书写信件时的情绪，得意时的笔走龙蛇，败落时的拘谨潦草，又或者是问及亲友的温馨柔和，他们的时代虽然已经过去，但他们的历史还留有余温，这笔迹就是未散尽的温度。
　　左志丹收藏有1200余件政要、名流的书札、信札，他也许是成都藏有政要、名流书信最多的一个人。今天，绝大部分人已经远离了手写的书信，以手机、电脑等现代化的方式来沟通，但左志丹却很怀念我手写我心的传统，这种传统如琥珀一样，能保存住时间和情感。
　　一次意外开始的收藏
　　作为一名艺术家、收藏家，左志丹并非一开始就对书信产生兴趣，他最早的收藏爱好是汉代画像砖。那时候，只要是休息日，他就骑着自行车到郊县的乡间走村串户，挨家挨户地寻觅那些厚重的汉砖残瓦及破旧残损的对联中堂、故纸遗墨。比如他收藏的一块“放鸭图”汉砖，图案上表现两个老人拿着竹竿赶着鸭子下河的情景，是四川唯一的一块。这是他在大邑一老乡家的猪圈里发现的，但这块砖被砌在猪圈上，取下来的话，必须拆猪圈，他好说歹说，花了1000多元重修猪圈的钱才把这块砖领走。
　　在成都，从早年的“游泳池”、“文化公园”到现在的“送仙桥”，也常常有左志丹的身影，只不过假货越来越多，要淘到好东西也越来越难，左志丹慢慢转向了字画收藏。他曾经花200元从文化公园地摊买过一大卷从出版社流出的春联底稿，足有一百多对，翻看发现，里面居然有启功、齐白石学生余兴公等人的书法！
　　左志丹的书信收藏开端也很偶然。上世纪90年代，左志丹认识了一位曾做过民国文职军官的老人，因为左志丹对近现代历史非常有兴趣，经常向老人请教，两人因而相熟。后来，老人所居住的后子门一带要拆迁改造，在搬家之前，老人把屋子里存放多年的旧书卖给了左志丹。这批旧书，有清代的，也有民国的，据说是当年有人托老人保管，只是后来再无音信。这批书幸运躲过了各个时代的波折，保存得还不错，按照左志丹的说法，一共装了好大一车。书太多，根本放不下，左志丹无奈之下，只有将这些书留一小部分，其他都变卖出去。留哪一些书呢？左志丹决定先翻看一下再做决定，但这一翻看，却有不小的惊喜。
　　这些书里面，夹带了不少民国政要的来往书信和题跋墨迹，其中以孙中山秘书长杨庶堪、向楚等人的手迹最多，其外还有谢持、谢无量等。这些人都是老同盟会会员，是辛亥革命的风云人物，在历史书上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但看到这一封封书信，才觉得历史突然血肉丰满起来，这也让左志丹意识到，政要、名流的书信，有着被人忽视、不同寻常的意义。
　　被拯救的冰心和巴金
　　在左志丹的书信收藏名单中，还有冰心和巴金的来信。这些宝贵的信件，来得却很侥幸，假如不是左志丹有意收藏，早就化成纸浆了。这些书信有个共同特点，都是作家写给出版社的，内容主要是谈论作品出版。上世纪90年代，这家出版社搬家，不断清理出废旧的书信和书籍，这些废旧书信，被装上车，送到纸厂准备化浆。
　　某天下班后，左志丹在西北中学旁的旧书摊逛，突然发现摊上多了一些手稿，仔细一看，居然是当时还比较有名的作家的手稿，他问摊主这东西哪里来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对信札有兴趣，所以小贩对喜欢收藏信札的左志丹比较熟悉。但熟归熟，涉及利益的信息是不会透露的，比如这些废旧书纸是在哪里准备化浆，更不可能带着他去选了。不过，左志丹已经感觉到这里面肯定有不少珍贵的书信，他招呼几个摆地摊的书贩，掏出100元，“来来来，这个你们先拿去，当我请你们吃饭。你们去化浆的地方守到，只要有出版社的废旧书纸来了，就帮我搜，你们找出来，我来买！”
　　担心遗漏，回家之后，左志丹又拿出笔和纸，写了四川及全国的几百个近现代的名人名字，不管是政要、还是书画家，都一一列上。写完之后，他把名单抄给小贩，让小贩按图索骥。在那一个星期里，每天下班之后，左志丹都要到西北中学边的地摊上去，小贩找到的资料也非常多，最多的时候，有个小贩带了三麻袋过来，就在这里面，他找到了巴金、冰心的信札，还有一些作家手稿，比如夏衍选集的原稿。
　　一周之后，这些出版社送去的废旧书纸全部化浆。直到今天，左志丹还觉得，被小贩找出来的书信，可能只有十分之一。这也意味着，大部分珍贵的名人书信，在十多年前，化为纸浆永远地消失了。
　　一封信就是一次精神溯源
　　信虽自己所写，一旦寄出，就无法主宰信纸的命运。岁月流逝，在书信收藏的这十多年里，左志丹不止一次遇到过写信人的后人。最近的一次，是在重庆的陈廷杰（民国初年曾任四川民政长）后人打来电话，说在朋友处得知这里有他们祖辈的信，特别想复印来看一看。还有一次，已经深夜了还有江西的人给左志丹发信息，说在网上看到左所收藏的一封书信，是他祖辈的，他们家里已经没有一件祖辈的东西了，请他复印一份。这些写信人的后代，经历了百年，突然看到祖辈当年手写的书信，这些笔迹仿佛和身体中流淌的血液激起共鸣，成了一个家族的一次精神溯源。
　　左志丹说，在搬家过程中，信件等资料最容易遗失，他的毕业册上面还有罗中立题的字和画的画，也是在搬家的时候掉了。也正因为如此，左志丹认为更要注意保护信件，但他的保护不仅仅是书信本身，也包括书信作者。“历史只注重对大人物的介绍，而对一些地方或者某领域的名人，是非常忽略的。我收藏这么多书信，也是想通过这些积累，把一些其实很重要，但又快被历史遗忘的人宣传出去，让更多人知道。”
　　现在，左志丹特别想让更多人了解张圣奘。“宽巷子没有把他住过的院子当做故居，我觉得很是遗憾。我年轻的时候，在人民公园画画，认识了他，也经常听他摆龙门阵。张圣奘本人一生非常传奇，他在南开中学和周恩来做过三年同学，为孙中山抄过《建国方略》，在旅欧读书时和邓小平等人是好朋友。他精通9国语言，获得文学、医学、法学5个博士学位，当过东北、复旦、震旦、交大等大学教授，被称为万能教授。1951年，修建成渝铁路时，邓小平点名要张圣奘担任成渝铁路沿线文物调查小组负责人，他在后来的调查中发掘出四川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人类化石，这就是现在大家都熟知的资阳人。”
　　左志丹说，这么知名的人，现在却没有几个人知道，是非常可惜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收藏这些书信，也是从一个细节在阻止四川的传奇名人被遗忘的步伐。  
原创作者：蒋庆    来源：成都商报    2014-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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