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败：捡拾旧上海遗失的记忆

龙武生

陈败 收藏爱好者、设计师收藏老上海杂件，比如雕花、窗花、玻璃等。 本版图片 贾亚男

① 上海艺精昌炉灶厂铜质厂牌

② 租界工部局盈盈一握的烟灰缸，上面的花纹是工部局的LOGO

③ 风月场所女子腰上佩戴的铜质身份牌

④ 民国时期小姐们修理指甲的套装

⑤ 1930年代的面粉袋，上面的字母印花选色都十分讲究

⑥ 用来“摆花斑”的绅士杖，杖柄呈现的是铜质的女子小腿曲线

发现于以前南市区的1930年代界碑

　　徐佳和  来源：东方早报艺术评论   2015-01-21
　　陈败，是一个很奇特的名字，以“败”字为名，落在世人眼里多少有些不吉利，对于只有自己的亲密爱人才知晓的真实姓名，他不愿意在初识的人面前提起。4年多的收藏经历与沪上其他有家学渊源的藏家相比，实在算不上起眼，但是陈败以一个异乡人对于上海的热爱和了解独自拼贴起上海的历史过往，却是许多沪籍人士所无法企及的。
　　“十多年前，我一文不名地来到上海，是上海这座城市包容了我，在此地慢慢生存下来慢慢地开启生活。”而收藏老上海杂件，则源自陈败扎实的美术功底必然带来的美学追求，“有一阵子和摄影同行成天在拆迁的旧城区王家码头、复兴东路、天潼路等地方晃悠，发现那么多漂亮东西都被砸掉了，建筑组件老石库门里面的雕花、窗花、玻璃，包括石库门的门板上一些老的把手，当时只是觉得这些东西真好看，被当作废料卖掉烧掉未免可惜，于是收下来。”打动陈败的，第一项是这些物件时间留给它们的美，第二项才想到城市记忆保护，第三才是人文历史保护，而第三项本应是政府的责任，让历史文脉的延续落在一个个人身上，未免有些不堪重负，但是陈败看到了，也就无法回避。
　　“上海艺精昌炉灶厂”，一个黄铜的厂牌上凸起的楷书铸起了厂家的各种服务项目；“第一区公署”字样的椭圆形珐琅彩，黄底天蓝色的字样，轻缓的弧度恰到好处地吻合人体手腕，这是民国时期黄包车夫的执照，就像现在的出租车，从色彩搭配到字体设计无不透出那个时代对待事物的考究。几年前他还曾经在一位藏家手里发现了一张旧时工部局发出的黄浦江上小摇船船夫戴着的手牌，搪瓷的，小，却好看，当时因为价格的原因而错失，使陈败惦念至今。
　　陈败的藏品里还有许多特别的“破石头“——界碑，民国时期租界里造房子，需至管理机构申请，然后在房子占地面积的对角处竖起两块石头，以此为界编号，此为界碑。老城区一带前前后后拆了七八年，房子拆到了根部，在整个原南市区几乎都被推平的前夕，陈败开始注意那些不起眼的物件。拆房子的人说：“这些破石头要了干吗？”保留下这些石头还得益于他在时间上的自由，平时工作不需要固定的坐班。一有闲空就去现场，不分昼夜守着、关注着。他还找了一个当地工作了十来年的环卫工人，在他扫帚所及处，哪一个角落里有哪块石头莫不在其心中，“我当时给了他一大笔钱，请他帮忙在有界碑的地方做标注，一下子把原南市的界碑找出来很多。”于是，当时南市区的界碑几乎被他保留了70%，那些遗漏的可能是被推平了，或者被当作垃圾运去了不知名的地方。早几年，石头还不要钱，后来慢慢地有人发现这个东西居然有人要，于是开始卖钱，加价，从不要钱到如今开价8000元，时间不过才过了2年而已。
　　“有一块光绪十七年的界碑，是一个老太太发现的，她看我在废墟里搜寻就一下子叫住了我：‘小伙子，这个你要吗？’我一看有字就说要，用水一冲，‘光绪’两个字出现了，我直接搬到车上去了，给了老太太150块钱。”这块界碑是陈败收集到的最老的界碑。但是收集界碑常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可能昨天晚上看见的，今天再去看就不见了，因为拆迁，建筑一夜间被夷为平地，界碑自然也命运同等，被当作建筑垃圾运走填海去了。错失一块1942年的界碑就是如此，仅仅是隔了一夜，第二天再去，便是废墟一片，是不是被夯进土里了？陈败花大价钱找人掘地，依然踪影全无，像遇见一个差点就救下来却最终难逃厄运的孩子，这让陈败始终耿耿于怀。
　　陈败还有一个计划，花几年的时间把上海的石库门的装饰艺术用手绘的方式表达，用画笔还原出来，这是“纯粹美学的角度”。如今，陈败在浦东新区政府的支持下在陆家嘴地域设立了一个纯粹的老上海展示空间，现开始装修，专门用于展示藏品，进入其中的观众可以随手拎起一个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国航空公司专用款的皮质手提箱，把玩一下绅士手杖，打开一个烟灰缸，就像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的“纯真博物馆”，用细碎的真实物件构筑一个展览空间。
　　“我只想在藏品中还原旧日上海遗失的记忆，以我个人的方式来呈现出来。城市里有各种人从不同的领域不同的角度深入。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对待上海，我只想用自己对于这个城市些许浅薄的理解，通过我自己的方式呈现出来，让更多人了解和理解这座美好的城市。我现在收这些并不是因为有钱了，现在哪怕我手里只有1000元钱，我愿意拿出800元钱来买这些关于昔日上海的物件。”
　　2000件物件，每一件拿出来，陈败都能说出何处得来，来历是什么，这就是陈败与藏品之间的交流，也是他和这个城市之间的时空对话。■
　　Q&A
　　收藏十问
　　Q：你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
　　A：喜欢美的东西。
　　Q：你记忆中最早的藏品是什么？
　　A：很多铁皮发条玩具。
　　Q：你最喜欢的藏品是什么？
　　A：没有最喜欢，一定要说可能是那块车夫手牌。
　　Q：你的“收藏之道”是什么？
　　A：小物件里不经意的美，不像当下生活那么生硬。
　　Q：藏品主要通过什么渠道收藏？
　　A：私人藏家交换，二手货市场，网络交易。
　　Q：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吗？
　　A：上千件吧。
　　Q：你觉得自己是收藏家吗？
　　A：算不上，即便藏品够，也不想这样去定义。
　　Q：你觉得收藏带给你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A：通过物件能感受到那个年代人对待生活对待事物的一种精神。
　　Q：收藏中遇到过赝品或挫折吗？
　　A：赝品没有，但曾经有过以高价买了并不值得的东西。
　　Q：有一天能放弃你的藏品或捐出吗？
　　A：我是这些物件的暂时保管者，占有从来都不是目的。

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