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烟画气象万千

龙武生

冯懿有资料照片
　　本报记者 顾学文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沪上“烟画大王”冯孙眉藏有6万多枚烟画，在烟画收藏界屈指可数，惜“文革”之后仅余3158枚。改革开放后，冯孙眉之子冯懿有，尽30年之力，重聚烟画，并自掏腰包，建起免费开放的“冯氏烟画博物馆”。
　　在他看来，烟画以方寸之地“记录从鸦片战争至新中国成立前的真实历史”，气象万千。
　　烟画主题包罗万象，更重要的是，记录了一段段历史
　　冯氏烟画博物馆在浦东一处居民小区的底楼，一年18万元的房租由冯懿有的两个女儿负担。说起女儿，他很自豪，“小辰光，我用烟画教她们识字、读诗，教出了两个博士。”
　　烟画，俗称香烟牌子，旧时称洋片、香烟牌片，插在烟盒中起衬底烟盒、宣传烟商的作用。大多为长方形，一般十支装烟盒内的烟画大小为6×3.5厘米左右，二十支装烟盒内的为6.5×5厘米。
　　烟画正反两面，正面为图，背面或文字或空白。
　　和月份牌绘画主题多为美女不同，烟画主题包罗万象：人物肖像、艺术体育、花草动物、交通工具、建筑风光等。更重要的是，烟画记录了一段段历史，在冯懿有看来，这才是烟画最大的价值。
　　他把博物馆分为三个展厅，第一展厅即以“见证历史、振兴中华”为主题。其中一套《不忘国耻》烟画，共20张，完整记录了从鸦片战争到五卅惨案的国难史。
　　“尤其是照相版烟画，当年日本侵略者在中国土地上做过些什么，是赖不掉的。”“9·18”事变日本占领沈阳的全过程；1932年日本侵占上海时，上海各个标志性区域的景象；社会动荡，百姓颠沛流离的逃难场景……“这些照片都是记者拍的，当时的民族资本家很多也是爱国的，他们把原本做广告的烟画用来进行爱国教育。”冯老先生说，“你看，那套是宣传全民抗日的，背后还印着"宁为枪下鬼，不作亡国奴"的口号。”
　　第二展厅的烟画反映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一套《儿童良好行为教育》的烟画特别有趣，24张烟画，将孩子从早到晚一天里应有的良好行为用图画的形式，进行了场景演绎。“附近新苗幼儿园的老师把这些烟画做成教案，给孩子们上课，还带孩子们来参观。”冯懿有自豪地说。
　　第三展厅展示的是以文艺、体育为主题的烟画。有许多取材于文学作品，如《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等，这类烟画对之后的连环画、书籍插图设计等均产生过影响。画家戴敦邦就曾告诉好友，自己小时候千方百计搜集过一套108枚的《水浒》人物烟画，对自己后来创作水浒人物画像颇有帮助。
　　宁愿当衣服、当书，也不出售这套烟画
　　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孔子像烟画，是冯懿有父亲冯孙眉留下的。
　　为集全全套73枚《至圣先师孔门师弟像》烟画，冯孙眉曾数十次到烟草公司上门求购，未果。根据烟厂的促销规则，集全这套烟画，可换取二两重赤金手镯一副或全钢洋车一辆，因而厂方故意将其中最重要的孔子像只印了三枚，一枚厂方留存，一枚被当时的相关部门收纳，真正流向市场的，仅一枚。冯孙眉不气馁，几经周旋，在承诺私藏这套烟画，绝不兑奖、绝不出售的情况下，才终得如愿。即使后来冯家陷入困窘，有商贾和藏家愿出千金收购这套烟画，冯孙眉依然信守诺言，宁愿当衣服、当书，也没有出售这套烟画。
　　但这套烟画差点毁在“文革”中。
　　"文革"中，我们家挨了批，眼看还要被抄家，这些烟画要被抄出来，那还得了？”于是，冯孙眉夫妇带着冯懿有夫妇，四个人每天晚饭后关起门来撕烟画，再用报纸包起碎片，放进冯妈妈的菜篮里，上面盖块布。凌晨4点多，冯妈妈挎着菜篮子，装作去买菜的样子，把碎片偷偷扔掉。“每次还要跑不同地方扔。”
　　最后剩下的都是些看图识字、成语谚语等知识性的烟画，被抄出来也不怕，但唯有这套孔子画像，是怎么也脱不了“封资修”的帽子的。但冯孙眉实在不舍得，冒着风险藏到了银行的保险箱里，总算保全了下来。
　　受父亲影响，冯懿有从小喜欢收藏烟画。“小时候，父亲拿烟画当启蒙教材，后来我也学他，用烟画给两个女儿上课。”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冯懿有在中学教书，辅导教材很少，他便说服父亲将所藏烟画拿出来作辅助教本，“各类知识性烟画，如兵器、交通工具、动植物、民间风俗、异域风情等，都很受学生欢迎。”
　　“文革”结束后，冯懿有和妻子商量，决定把撕掉的烟画一枚枚“收”回来。当时夫妻俩合起来每月工资100多元，留出部分家用，其余的便都用来买烟画了。
　　1994年，冯懿有应邀去中国国家博物馆开烟画展，主办方约请他吃烤鸭。冯懿有看时间还早，就先去古玩市场兜，惊喜地发现有个摊位在卖烟画，整整一盒子呢。他兴奋地埋头一张张看，等挑好、买好，早过了约定时间，烤鸭没吃成。
　　如今，女儿、女婿也喜欢收藏烟画，但让冯懿有引以为豪的是，“三代人集烟画，却无一人抽烟。”
　　与邮票、钱币并列为世界三大收藏品
　　冯懿有有一套1894年英国出品的100枚一套的《世界陆军》，这是世界上第一套彩色烟画；　还有一套盛宣怀所办上海三星纸烟公司于1904年发行的《清末仕女牌九》，全套烟画正反面没有一个外文字母，可算是第一套国产烟画。
　　烟画，为了推销香烟而生，却反成主角，备受追捧，不管抽不抽烟，许多人都爱上了烟画收藏。一时间，不仅有香烟公司专门生产烟画收藏夹，还出现了烟画交易市场。剧作家翁偶虹这样回忆小时候的烟画收藏盛景：三四点钟，宣武门一带就热闹起来了，换烟画的，卖烟画的，都低着脑袋，凑在一起。
　　“因为烟画的历史性、艺术性和知识性，它与邮票、钱币并列为世界三大收藏品。”冯懿有说，国外烟画收藏更热，且没有中断过。加拿大多伦多、澳洲墨尔本、南非约翰内斯堡等地都有烟画销售商店，在英国，不仅各地博物馆均有珍藏，许多家庭还喜欢把烟画装在镜框内，挂在客厅墙上。
　　我国烟画藏界一般认为，1946年抗日战争胜利后，上海裕华烟公司发行的一套《抗战八年胜利史画》是烟画绝响。但冯懿有收有一套中国人人烟厂在解放初设计的表现新中国成立后各行业建设和各项运动开展情况的烟画，其中有数枚出自张乐平之手。“但这套烟画没有正式出版，而由烟厂高姓经理自己收藏了样版。”
　　冯懿有曾根据所藏烟画，整理出版了一本名为《中国老360行》的书，生动再现了清末中国市井的各行各业：有今人熟悉的炸臭干、卖烤薯，也有已经消失的祝由治病、换馍制酱等。他的收藏，让更多人由烟画看到了历史，品到了气象万千。
来源：解放日报   2014-10-11

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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